老井

2014-12-09 09:44:35  来源: 齐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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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早年间,我老家南边是一片宅基地,当过打麦场,种过菜。宅基地紧临一条东西路,路南偏东是一个方形的坑塘,坑塘西边有一眼大口井。大口井与坑塘中间的一小片地方,是一个用高粱秸扎成的菜园。井西是一条斜向东南的小路,西边北边住的人家下地干活,来回拉庄稼、拉垫圈土什么的,都从井边路过。

  那时农村没自来水,也没手压井,附近的人家生活用水都从那口井里打。主要是做饭洗菜,洗衣服也用。那口井成了乡亲们每天碰头见面的地方,早晨人最多,每天我一醒就会听到筲碰井沿的声音,大声说话的声音,像动人的晨曲,催我起床。

  井口高出地面一尺多,用四块长条石围成一个正方形,每边长足有一米,没量过,估计只多不少。两个人可以同时对面打水,很少有人从这边迈到那边去。水质优良,吃那口井水长大的人,身体素质都好,活八九十岁不稀罕。

  井是什么时候打的,谁打的,不知道,也没听老人说起过。只记得淘过一次,印象很深。所有吃水的人家都动,男女老少齐上阵。也没人通知,一听说淘井,都来。

  淘井时,用长杉篙支起一个三角形架子,上边按一个滑轮,吊一个大土筐。下井人坐到筐里,一大群人排成长队拉。有人站在井口旁,看着井下指挥。喊“起”,人们就斜着身子往远处跑,把筐拉到井口倒掉。先拉水(那时没抽水机),后拉泥,有人管倒;喊“放”,人们就慢慢往回走,把筐放下去。几个壮汉轮流下井,只穿裤头,下井前先喝几口烧酒暖暖身子,井里凉。没有人分派,自觉身体素质好的人抢着下,以苦为乐,以苦为荣。庄稼人的淳朴,刚毅,彪悍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大家都珍惜这个为乡亲们服务的机会,像拔河比赛一样,团结、紧张,场面很感人。

  打水需要技术,把筲挂到井绳钩上,缓缓放入井内,等筲桶接触到水面,一提一松,再往下一沉,水灌满后,顺势往上提,水面距井口不远,也就是三两米,三把两把就到井口,把筲放在井沿上,再打另一筲。要快,越慢越费劲。

  时间长了,难免有把筲掉到井里的事。许多人有捞筲或帮别人捞筲的经历。 捞筲有学问,要动脑子。第一要看是怎么掉下去的,一般是口朝下,如果灌满再蹲一下松的钩,口朝上,筲攀在上,好捞。回家找一根麻绳栓上三齿䦆,放到井底,摸索着挂,碰巧了,一下就能挂上来。如果总是挂不住,很可能口朝下,就要看谁家有小锚,借一个来用用。那东西四面有齿,钩着的可能性大。

  再不行,就要把几根撑蚊帐用的竹竿连起来捞,便于掌握方向。实在捞不上来,就有人凑过来帮忙。抬来上房用的梯子,用杠子担在井口上,人从梯子上下到水面,手拿栓着小锚的竹竿慢慢探索,一般都能捞上来,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。掉筲的人家很感激,庄稼人都知道感恩。但所有参与者都是捞上来就走,不图回报,以助人为乐,为荣。被帮的人如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,他们会说:“谁家没点事啊!”意思就是,我家有事你也会帮。那家人便无奈地笑笑,不好再说什么。只要记住,以后对别人家的事也热心些就是了。

  我在外当老师,每星期回家一次。到家就先摸筲,把水缸打满,以此表达对家人关心。别的人家也是如此。从这个角度说,老井也是一个展示爱的平台。

  井旁边的小菜园是我家的。茄子、黄瓜、辣椒、豆角、西红柿每样都有点,不多,为吃也为看,乐趣。畦口通到井边,浇水方便。各家去打水的人看着旱了,谁都会顺手倒上几筲水。谁家临时没菜吃,也可以进去摘点,知道我家愿意。但很少有人摘过。

  陶渊明说:“欢颜酌春酒,摘我园中蔬。微雨从东来,好风与之俱!”在小菜园边,老井旁,很能感受到那种田园之乐。

  这是说春季和夏季。秋季栽白菜,收了白菜种麦子。冬天小雪一下,麦苗像戴白帽的护士一样,非常可爱。

  菜园与坑塘交界处,有两棵枣树,不高,但红果绿叶,也是一景。坑塘东、南、北三面坑崖上长满了高大的柳树。夏天大雨过后,水覆了崖,妇女们便整日在柳荫下洗衣服、聊天,偶尔爆出一阵大笑,与树上震耳的知了叫声合成一曲嘹亮的乡村交响乐。

  后来有了水压井,打水的人家越来越少。前几年,农村也有了自来水,老井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但与老井有关的那些生活场景,一直甜蜜在我的记忆中。

  作者:李民增
  稿源:齐网
  编辑:梁小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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