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
老崔出语惊人
说这话已36年了,那年我恰巧也是36岁。
上世纪78年秋假的一天,全镇(那时候叫公社)教师在公社礼堂开会。
礼堂在公社大院后边,是一个破旧的大房子,房顶很高,门窗很破,不仅透风,有的门板也掉下一块,挡不住人。四壁墙皮脱落的地方也不少,“誓死捍卫”“炮轰”“打倒”等模糊的大字告诉人们,文革刚刚过去,遗迹还在。
这里原是公社铁厂的一个车间,铁厂破产后,改建成开会的场所,人们习惯叫它“公社礼堂”。门朝东,讲台在西头,靠讲台的座位低些,往后渐次增高,中间一个走道,后半部分座位较高,往前看,有居高临下的感觉。
讲台正中临时摆了一张讲桌,站在讲桌前讲话的是公社教育干事老崔,主抓全公社教育,似乎比以后的联合校长权力大一点。
他是一位中年人,面容消瘦,衣着朴素,一点不像上过大学,当过中学教师的文化人,倒像是一个朴实的庄稼人。补习班成起来后,还闹过一个笑话:有一天,一位学生家长在学校看到他在我身边走过,竟把他当成炊事员。
因为是对立面,我原来对他印象并不好,总认为他外表朴素,内心凶险,是一个政客。否则,一个普通老师,怎么当的教育干事啊?
他是捍卫,保派,炮轰派的人就反对他,都不说他好。76年粉碎四人帮,文革结束,虽然两派群众实行了大联合,但影响还在,人们的观念一时改不过来,他领导本派的容易,领导另一派老师就难。比如这次开会吧,前边坐的都是以前捍卫派的,后半部分都是炮轰派的,不断交头接耳的说话,有的声音还很大,毫无顾忌。他离得远,听不见,听见也装听不见,知道管也管不住,派性太严重了。
文革中,我是炮轰派,也是他的对立面,属于不吃香的一类,在会场后半部分坐的。正当我听周围的人瞎聊的时候,突然听讲台上老崔提高了声音:“为了把四人帮造成的损失找回来,经研究,报领导批准,我们决定在权寺办两个补习班。”
经谁研究?报哪级领导批准?他不说,也说不出来。这是当时的习惯说法,一有什么要求,怕人们不服,为了增强权威性,就这样说。
他说的权寺,是附近一所联中的所在地。原来是一处小学,后来添了几个初中班,是一座寺院的旧址,本名青龙寺,因为紧邻的一个小庄叫权庄,以后就叫权寺学校。
当时,全公社五个管区,每个管区都有中学班,多数是民办老师,公立老师少,招的都是本管区的学生,所以都称联中。
老崔接着讲,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声音很坚定,给人以壮烈的感觉。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:“决定:从全镇一百多名公立中学教师中,选调知识水平高,业务能力强,工作态度好,教学成绩显著的老师到补习班任教。选派一位程度最高的学区校长主持工作。”
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,我听清楚了,估计全场都听清楚了。因为那一刻会场很静,连后排也没人说话。
他的话音一落,我身边一位老师就挑战似地大声说:“别吹牛了!你还有真事啊?”就在周围的人都回头看他的时候,他竟然指着我说:“先把老李调过来!算你有真事。”
老师们都没出声,也没笑,神色凝重。对于他明显的挑衅行为,都捏了一把汗。
讲台上的老崔可能没听到,离得太远。也可能听到了,没愿理他,接着往下讲:
“现在宣布调动名单。李孝堂,主持工作,教两个班的政治;李民增,任一班班主任,教一班语文;狄春生,任二班班主任,教二班语文。”接下来,又宣布了四位老师,分别教两个班的代数、几何、物理、化学。一共七位。那时候,升学不考外语,也没体育。
在那种场合,面对全公社宣布,指名道姓地安排,等于是挂牌招生,意图利用这些老师的名望,吸引学生报考。
全场鸦雀无声,人们都屏住了呼吸。一看来真的,都被镇住了!
太出乎意料了!李孝堂是五个学区负责人兼联中校长中学历最高,资格最老,领导水平最高的,大家公认。狄春生是文革前权寺完小升学率全县最高,被誉为东南“小宝塔”时的主力教师,素负盛名。关键是我,虽然舆论认为最符合条件,但在两派对立情绪没完全消除的情况下,作为掌权者的对立面,能第一个被调进来,确实出乎意料。当时正是拨乱反正之际,老崔以他的实际行动,克服派性,大得人心,为打好本社的教育翻身仗开了个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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